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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指标的迷恋,将令社会陷入低水平的自我复制

2021-04-26 10:53:46 236财经网
对指标的迷恋,将令社会陷入低水平的自我复制测量者往往更乐于测量容易测量的东西,对背后更复杂更幽微的信息望而却步,或根本没有耐心去理解。与此密切相关的是,指标往往会导向结果的简单粗暴。热播剧《小舍得》里有一个细节很有意思。一堂音乐课上,老师让学生闭眼欣
对指标的迷恋,将令社会陷入低水平的自我复制
测量者往往更乐于测量容易测量的东西,对背后更复杂更幽微的信息望而却步,或根本没有耐心去理解。与此密切相关的是,指标往往会导向结果的简单粗暴。

热播剧《小舍得》里有一个细节很有意思。一堂音乐课上,老师让学生闭眼欣赏《春江花月夜》,而家长们纷纷拥到教室门口,要把孩子带走。家长对音乐赏析课的怠慢,与之前争取奥数培训班名额时急吼吼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这的确是当前学校教育所面对的现实。家长围绕着分数的指挥棒转,凡是能形成考分的,都削尖脑袋去争取;对那些考分无法衡量的内在修养,则不屑一顾。所谓“只有分数是实打实的,其他都是虚的”。职场人的状态也差不多,OKR和KPI就像紧箍咒,时不时会冒出来逼人奋进,无暇他顾。

如今,对“量”的过度重视,已经把各种“质”的要求与评价驱赶到了微不足道的地位。但分数、KPI等等指标,真的能代表人的能力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杰瑞·穆勒(Jerry Z Muller)《指标陷阱》一书所批判的,就是浅薄的量化如何侵蚀了我们的生活。

《指标陷阱:过度量化如何威胁当今的商业、社会和生活》

[美] 杰瑞·穆勒 著 闾佳 译

东方出版中心 2020年7月

穆勒发明了一个新词来称呼对指标的狂热追求——“指标固恋”。他说,如今,指标问责制已经有了一套不容置疑的神圣术语,这使得人们对指标的崇拜近乎宗教膜拜。正是因为指标太过显赫,在它明显出了问题的时候,人们依然会选择忽视那些问题。

今天关于指标的一切,都可以看作是100年前泰勒制的延伸。工作任务的专门化和标准化,对所有活动加以记录和报告,并以此为依据来作出惩罚和奖励,这是1910年代美国工程师雷德里克·温斯洛·泰勒(Frederick Winslow Taylor)运用在生铁生产流水线上的管理方法。二战后,“泰勒制”这个本来被运用于大规模工业生产流水线的管理方式,开始迅速蔓延到许多领域,其中包括担负着更为理想化使命的组织,如军队、医院、学校等。“凡是可以量化的,才是可以完成的”、“凡是可以量化的,才是可以改进的”——过去几十年,这些西方管理学大师的“名言”发挥出无远弗届的影响力,将指标发送到全世界每一个角落。

作为美国华盛顿天主教大学杰出教授、历史系主任,穆勒本人就深受指标之苦。曾经,他的教学、科研和管理工作都顺风顺水,令他颇有成就感。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就像所有大学一样,华盛顿天主教大学开始需要接受美国高等教育评审会的评审。他的生活从此变得糟糕起来。原本可以用于教学和科研的时间被填不完的表格攻占,并且随着他完成的任务越多,表格也越多,政府和大学又不得不添置新的岗位来完成指标的测量和汇总。在他眼中,这些“无限繁殖”的测量完全没有增添任何有用的见解,只是空耗人的时间而已。同校另一位可怜的系主任为了说服院长为他们新添一位教员,不得不花费整个暑假来编纂数据,还做了一大堆彩色图表。这件事令他十分恼怒。或许是因为常年被各种统计和排名所困扰,这位历史学家并不知道在中国,一个和“指标固恋”不无关系的流行词“内卷”正横扫网络,却清楚地知道上海交通大学制作发布的《世界大学学术排名》。

正是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的不满,刺激着穆勒从宏观层面去分析指标带来的谬误。他并不反对使用指标,而是反对因为对指标的过分执着而忽略深层的经验和道德判断。因为无论指标体系被制定得多么完善,相对于经验世界,它都是简化的,而这种简化很可能将组织导向形式主义的空转。

当指标被机械地运用,会使社会陷于低水平的自我复制。测量者往往更乐于测量容易测量的东西,对背后更复杂更幽微的信息望而却步,或根本没有耐心去理解。与此密切相关的是,指标往往会导向结果的简单粗暴,比如每一个组织都可能肩负多重责任,而指标往往只能衡量其中一个方面,导致很多组织都成了跛脚的“怪胎”。更不要提制作、统计、计算指标需要耗费的人、财、物了。而如果个人的薪酬是按指标来决定的,那在指标上做手脚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穆勒在书中提到了很多发生在美国的故事,但中国读者读来一定也不会感到陌生。在美国一些中小学里,为了提高学校的平均成绩,学校会把成绩差的学生划为残疾人,或者阻挠他们参加考试。甚至有教师在考试以后篡改学生的答案。一些城市,因为犯罪率是考察警察工作得力与否的重要指标,很多警察会把一些犯罪行为的严重程度人为淡化,使其不记录在统计指标之内。对于“经验老到”的警员来说,这轻而易举,只需改变一下措辞即可。比如,接案警察可以把侵入家宅改为“擅自进入”,把偷窃改为“财物遗失”。更过分的是,在一些妇产科医院,很多医生不愿做高难度手术,因为他们的绩效是以手术成功率来计算的,这就使那些得了疑难杂症的患者反而会遭到刻意忽视。2008年金融危机,在穆勒眼中也是指标暴政造成的灾难。财务管理人员在企业里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他们精于分析和操纵指标,但对交易的产品并没有具体的知识和经验,这才使得“次贷危机”一发不可收拾。

“内卷”的背后,同样有“指标暴政”的阴影

:你对目前你所在的历史系在整个学校的排名,以及整个学校在全美的排名如何看待?

穆勒:我们大学里没有内部的院系排名,美国有对各所大学的排名,但我不知道我的大学现在排名在哪个位置。我也不太在乎。

:你在书中谈到的几乎全部是“指数固恋”对组织绩效和长期利益的损害。但站在个人的角度,从就学开始到进入职场,人时刻都在被指标衡量,难以逃脱。对于“指标暴政”对个人生活质量的损害,你怎么看?

穆勒:其实我写这本书的部分目的,就是要帮助人们对工作中的挫折感进行概念化和清晰化。除此之外,我想让他们意识到,把标准化的绩效和奖惩挂钩,会出现很大的局限性和功能失调。这个认知,对于处在管理岗位上的人尤其重要。当指标被机械地运用,会导致员工士气低落,抑制同事之间合作的意愿,也会阻碍积极主动的创新。

:在中国,“内卷”一词这两年突然流行起来。它最早在中国学界流行,是因为经济史家黄宗智用“内卷化”来概述近代华北农村的状况,即人多地少,农民持续不断地投入大量劳力,但收成的增长却极其有限,边际效益不断递减。现在,人们会把中小教育的“军备竞赛”称为“内卷”。企业内部,许多人被卷入一个既定的“大饼”中,为微薄的利益展开低水平竞争,这也被称为“内卷”。无论是“内卷”还是“指数固恋”,似乎反映的都是社会创造力逐渐缺乏、不断低水平复制的状况。

穆勒:我不熟悉“内卷”这个术语,但看上去它的确是从另一个角度抓住了我所表述的“指标固恋”的缺陷。以高等教育领域和科学领域为例,很多时候,衡量标准都是采用排名的形式。上海交通大学发布“世界大学学术排名”,以此作为衡量世界各个大学科研实力的基准,使中国的大学可以与全球大学作比较。这一排名的最重要指标就是科研论文的发表,但这有可能导致大量“抹奶油”的行为,比如把一个研究成果拆分成几小块,作为单独论文来发表。而且,很明显,在科研论文发表上,也有许多虚假和作弊的成分。我相信中国读者也会从自己的切身经历中找到其他相关的例子。

: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对指标的使用几乎是世界性的趋势。它流行的历史渊源是什么?

穆勒:在组织内部以量化数据来取代经验判断,作为工作衡量标准,进而决定奖惩的做法,至少在半个世纪前就开始了。首先受到波及的是私营企业,然后是政府机构,这种趋势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部门中不断发生,只是推进速度不一样。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个趋势在几乎所有地方都在变得更加激烈。这是因为,数字被视为“客观的”,而基于数字的奖惩符合人类行为中的简化倾向,因而显得特别有吸引力。不仅如此,管理学家们还发明了一个工具包,使得这些指标能够从一个组织无缝衔接到另一个组织,而无需管理者对组织有深入、具体的理解。这种简化的做法是指标有吸引力的重要原因。

:“泰勒制”诞生至今已经100多年,从它诞生之日起,就伴随着许多批判。持续不断的批判给这种管理方式带来了什么变化吗?

穆勒:我想,唯一的变化,就是泰勒主义从工业部门迅速扩展到了其他所有的企业、政府单位和公益组织。

:虽然我们知道指标有很多缺点,但迄今为止并没有找到更为公平的做法。如你在书中所写,要注重人们的经验判断和道德判断,但似乎也并没有具体、有效的方法来加以衡量。

穆勒:在指标被负责地使用时,它是一个有用的工具,因为它可以帮助我们消除自己的偏见和认识的局限性。但通常情况下,指标常常会令结果适得其反,它鼓励人们的短期主义行为,甚至引诱人在指标上动手脚。比如,指导、合作、创新和承担风险这样的行为,都无法用标准化的方法来衡量,但也正是这样的行为使得一个组织能够有效运转,并取得长远成功。负责任地使用指标,首要就要搞清楚,哪些是可以用数字衡量的,哪些不可以。如果一个企业得不到很好的运转,员工士气还总是被打击,那就要问问,是不是测量绩效的指标出了问题。

:你认为大数据和未来的人工智能会加剧“指数固恋”吗?

穆勒:很明显,这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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